稀金续篇:得失寸心知(九)


 

冬兵:史史史史蒂维你,你你你说话了?!

芽盾:巴基我爱你!

冬兵:不可能!你是我想像出来的!

芽盾:巴基我爱你!爱你爱你爱你爱你……(无限循环)

冬兵(捂耳):啊~~~谁他妈是巴基!

 

***

他将烤成金黄色的土司放在案板上,在上面依次放上起司片,生菜叶,火腿肉和片好的番茄,然后盖上了另一片。

他压紧那块三明治,然后用刀沿着对角线将它切成均等的两份。

“巴基,”一颗金色的小脑袋从他背后探出,“你应该吃点真正的食物。”

冬兵猛地跳了起来,手中的小刀不小心戳到了手指,发出一声脆响——幸亏刚才拿刀的是右手。

“不要突然蹦出来!”

恶作剧成功的小混蛋看上去分外开心。冬兵不由得晃晃脑袋,开始质疑自己的记忆。

印象里那个乖巧可爱的小史蒂维莫非是他的错觉?

他拿着碟子自顾自地走向餐桌。

又一次降临在现实世界的史蒂维似乎有些兴奋。他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新鲜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好大的电视!”

“好大的床!”

“哇塞,我虽然不知道这玩意是干啥的但它看上去真是太酷了。”

“这张海报上的人怎么是蓝色的?”

“为什么衣柜还可以折叠?”

冬兵沉默地往嘴里塞着三明治,他还不太习惯这个吵闹的小号史蒂夫。

耳边快活的叽喳声戛然而止,冬兵抬起头,看见史蒂维正在打量挂在起居室墙壁上的一幅风景画。

男孩转过头,手指着那幅画,“我记得我画过一张类似的,当然没有这张棒,你说你很喜欢,所以我就给你了。”

冬兵凝神想了一会儿。

记忆里浮现出一些蓝色和绿色的影子,还有一个男孩充满期待的眼神。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张水彩,”史蒂维慢吞吞地说,“我花了一个礼拜才完成,你转手就送给了多萝茜。”

“对不起,”冬兵放下了手里的食物,“我听上去像个十足的混球。”

“你一直都是。”

“等下,”那副幽怨的表情让冬兵意识到了什么,“你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

史蒂维凝视着他。“不是喜欢,巴克,”他轻轻摇头,“我爱你,从那时候就开始了。”

冬兵咬了咬下唇,“对不起,”手里的餐巾被他捏成一团,“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你没有。”史蒂维笑了。“我早就知道,我的巴基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他扯了扯皱巴巴的领带,似乎那玩意快勒断了他纤细的脖子,“总有一天,某个更加重要的人会出现在他生命里,也许她有一对碧蓝的眼睛,也许她有一头耀眼的红发,我会咬着被角偷偷哭上一整夜,然后在婚礼上当他的伴郎。”

他直视着他的双眼,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所以在那天到来之前,我要变得更强,强到巴基再也不用时刻盯着我,为我担心。”

他又给了他一个笑,那是一个简单的,毫不压抑的笑容。

“所以巴基你不需要难过。”

冬兵忽然震了一下。

原来这就是难过,这种酸涩的感觉就是难过。

废墟的瓦砾间,悄悄探出了一株绿色的小芽。

 

***

一切都发生得突如其来。

史蒂夫撑着门框,扫了一眼拎着大包小包的克林特还有萨姆,正琢磨着找个什么合适的理由让他们乖乖向后转。

克林特一低头,从他胳膊底下钻了进去。萨姆摆出一副“哥们你也看见了我可拿这家伙没办法”的操蛋表情,擦着他的肩膀就进了屋。

史蒂夫有点后悔忘记拴门链。

“队长你家好整洁啊。”

克林特是第一次光临美国队长的公寓,他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以及没有积灰的通风管,流露出钦佩的神色。

他在连接逃生梯的那扇窗户前停留了几秒。“上次狙击弗瑞时他就躲在那儿?”他指了指外面。

萨姆扔过去一记眼刀,too late。

史蒂夫头也没抬地将塑料盒里的土豆沙拉倒入玻璃碗里。“是的,”他说,“他就埋伏在那里——顺便说一下,弗瑞倒下的地方,巴顿,就在你现在站的位置。”

克林特僵立在原地,张着嘴不知该说啥。

萨姆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向了茶几上的遥控器。“看会电视吧!”他啪地按下开机键。

“在遥远的北极,刚出生不久的企鹅宝宝在父亲温暖的环抱中度过了生命中的第一场严寒……”

是Winter最喜欢看的动物星球。史蒂夫停下扒拉的动作,眨了眨眼,洋葱的气味有点冲。

萨姆及时地换了台。

“伙计,克林特和我打算好好补习一下战争片,”他将遥控器抛上半空又稳稳地接住,“你有什么推荐的?”

十分钟后,三个大男人挤到史蒂夫那台十五寸笔记本电脑前,一边喝酒一边看“兄弟连”。克林特时不时地发出一声抽噎,萨姆和史蒂夫轮流递着纸巾。

土豆沙拉被孤零零地遗忘在了流理台上。

 

***

第三站,冬兵找到了一幢位于汉普顿的海边别墅。

这里可以停留六天。

他将脚埋在细软的沙粒中,看着不断袭来的海浪将它们一点点冲刷干净。

“你知道吗,大海已经在地球上存在了四十亿年。”

史蒂维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出现,对此冬兵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差点忘了你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知识有多着迷。”

“是巴基你太不关心自然和历史了。”男孩毫不客气地还嘴。

冬兵侧过头,海风卷起他的长发,夕阳的余晖里他的脸庞散发着温暖的金色。

史蒂维看上去更加透明了,然而那双海水般澄澈的眼睛仍是那么神采奕奕。他将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目光投向遥远的海平面。

“还记得那年我生病了,你来探望我时的情景?”

冬兵扯动嘴角。“你说哪一次?”

“那时我发着高烧,你坐在床边喂我吃桔子,还给我念美人鱼的故事。”

冬兵脑海里浮现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他举起一瓣剥得干干净净的桔子,塞进那张断续地说着胡话的嘴里,捏着袖子擦了擦嘴边的果汁。

“我想起来了。”

“那个故事的结尾,你是这么念的,”史蒂维模仿他的语调,“小美人鱼拿起匕首,划破手指,给王子写了一封血书。终于明白了真相的王子与公主解除了婚约,找到小美人鱼,拉着她的手跳进了大海,两人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这段记忆有些模糊。“我说的?”冬兵问。

史蒂维嗯了一声。“我早就读过那本书了,巴基。”

冬兵一时间哑口无言。

“老兄,你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结局?”史蒂维在摇头,他的语气却很轻快,“写血书的美人鱼?再说了,人类又不能生活在水里。”

“一个童话故事而已,笨蛋。既然海底有会唱歌的人鱼和高大的宫殿,为什么就不能让王子在水下呼吸?”

史蒂维似乎被问住了,他不甘心地撅了撅嘴。

冬兵心里轻颤了一下,是那根破土而出的芽。

男孩抬起手,对着面前的大海和落日比划了一个画框的动作,冬兵记得这个动作,这是史蒂维画画之前惯用的取景动作。

“如果我还带着纸笔就好了。”他感叹。

冬兵正要说他可以试着想像一下,史蒂维已经放下了手,他抿了一下嘴唇,随后问道:

“那个时候,巴基你为什么要改结局呢?”

冬兵将吹乱的头发撩到脑后,出门前他应该先用皮筋把它们绑好的。“我看你烧得那么厉害,就想编个快乐的结局,让你心里不那么难受。”

“谢谢你,巴基。”

又一阵潮汐涌过,漫过了他的膝盖。几只海鸥呀呀叫着从他们头顶飞过,消失在天边的晚霞里。

“巴基。”

“嗯?”

“小美人鱼在化成泡沫的时候,心里一定非常快乐吧。”

“也许吧。”

他们并肩站着,金红色的夕阳在他们眼前一点点沉入海里。

绿色的嫩芽抖动着抽出两张巴掌大的叶片。

 

***

今天莅临罗杰斯公馆的是女性复仇者们。

史蒂夫这回记住了开门之前上好门链,然而那并没有什么用,黑寡妇只是抬了抬手,那条链子便断成了两半。

“修门的费用算我账上。”

她倒是很大方。

看着她身后笑容腼腆的旺达,史蒂夫忍住了斥责的冲动。

娜塔莎轻车熟路地摸进厨房,像在自己家里似地打开冰箱,拿出啤酒直接开喝。

旺达好奇地打量着两个男人同居过的屋子。这跟想像中的相距甚远,她承认,虽然她对异性居住环境的了解仅限于皮特,也许现在还要加上复仇者大厦里那几个总也长不大的男孩。

房间里的布置相当简洁,相当……居家,而且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多少前美国偶像和前苏联杀手的痕迹,也许唯一的例外是卧室里那条星条旗图案的床单。

是的,她偷偷动用了一点超能力橇开了房门,那又怎样?

她不禁想起某次去寇森局长家里取资料时看见的铺天盖地的美国队长招贴画,工艺品,手办和其他各式各样她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那一瞬间她简直以为自己走进了一个迷你的美国队长博物馆。

那真是印象深刻的一次经历啊……

旺达一边想着,一边朝餐厅的方向走来。她的视线落在了端正坐着的巴基熊上。

“哇,我不知道他们现在还生产这个,好可爱!”她弯下腰,食指弹了下那只毛茸茸的耳朵,“队长你在哪里买的?”

“那个啊……”史蒂夫缓缓转头,“是我们去游乐园的时候,他玩射击游戏赢来的奖品。”

旺达突然有了个点子,她从长发上摘下两个小发夹,一左一右别在了巴基熊的圆耳朵上。

那是两个星盾形状的小夹子。

“完美。”她拍起手,开心得像个孩子。

史蒂夫勉强挤出了一个笑作为答谢。

娜塔莎轻哼了一声。

 

***

“上次是我不对,”黑寡妇瞥了眼坐在沙发另一头喝着柠檬汁翻看着速写本的旺达,压低嗓门,“我只告诉了克林特,没想到这家伙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你指的是?”

“就是你和巴恩斯……sex。”

“没什么,反正它也发生了。”

“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和你上床之后离开——该死的我以为亲密接触会对你们的关系有所帮助呢。”

“我也没有想到。”

“这些天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

“他不会惹出什么乱子吧?”

“不会的,他保证过,我相信他。”

“……”

她原本以为史蒂夫会沉默,会回避,甚至会崩溃,然后她就可以想方设法强迫他正视眼前的局面,哪怕这包括在他完美的脸上留下点淤青。

然而这都没有发生,正相反,史蒂夫几乎有问必答,像个机器人似的。

而且他的语气十分平静,字正腔圆的发音跟一台机器也没什么区别。

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你打算去找他吗?”如此简单的问题她竟然问不出口。

一向以言辞犀利著称的审讯高手,冷面无情的罗曼诺夫特工,此刻遇上了难题。

 

***

这是在汉普顿的第四天。

冬兵躺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已过子夜时分,他却还是没有感觉到一丝睡意。

也许是前段时间睡得太多了?

他坐了起来,试图搞清楚问题的来源。是床头的朝向?床垫的硬度?还是枕头的高度?

他环顾四周,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着身上盖着的毛毯。

他将毯子推到一边,将它和剩下的被褥叠到一起,挤成一个躯干的形状。

然后他将那个人形整个儿包进怀里。

“晚安,史蒂夫。”

他咕哝道,随后合上双眼,枕着海浪声入眠。

 

***

第二天早上冬兵在儿童房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迷你巴基熊,跟家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巴基熊的制服上掉了一颗纽扣,冬兵找不到多余的,于是他从沙滩上捡了一枚深色的贝壳,将它小心地缝了上去。

他摩挲着巴基熊的眼罩,想起了烈烈骄阳下的游乐园。

他还记得子弹划过气球的声音,以及抱着巴基熊的史蒂夫的笑脸。

他还记得餐厅里的那支令人怀念的歌曲,以及史蒂夫泪流不止的双眼。

他还记得棉花糖融化在舌尖的甜味,以及史蒂夫的手掌贴在他后颈的热度。

啊,是的。

他也记得他找到了史蒂夫,找回了他自己,然后又离开了他,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回忆里,再一次。

他都做了什么啊……

“想我了?”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转了过来,史蒂维就靠在摇篮边,嘴角略微勾起,那个表情竟然令他想起了七十年前的自己。

他还能再度露出那样的笑容吗?

在他做了这一切之后,在他破坏了这一切之后……

“史蒂维,”冬兵突然说,“说真的,我就从来没令你失望过?”

“嘿,你这家伙,”史蒂维眉毛一扬,警惕地抱起了胳膊,“想让我变着法儿夸你吗?我可不会上当。”

冬兵没有接话,他只是望着他,眼里流露出无尽的痛苦与愧疚。

史蒂维轻叹了一口气,胳膊也垂了下来。他默默地走过来,抬起透明的手放在他肩上。冬兵可以肯定此时转头他准能看见自己的肩膀。

“你没有。”史蒂维郑重地说,“如果真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你这家伙怎么就没早点出现在我生命里呢?”

他的表情如此真挚,这不是一句俏皮话,他是发自内心的。

他从来没有令史蒂夫失望过。

即使他背叛了他们的信仰,杀了那么多人,无辜的人。即使他把他伤到体无完肤,让他重要的同伴置身危险之中。

即使他成了一个残缺不全的次品,对他热烈的爱意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史蒂夫没有对他失望,他没有。

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傻瓜,”冬兵用力吸着鼻子,“你想让我瞧见你穿着尿布的样子吗?”

“不好吗?”史蒂维轻笑道,“从摇篮到坟墓,一段天长地久的友谊,听上去简直棒极了。”

这句话像电流一样击穿了冬兵的身体。他双膝发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板上,巴基熊蜷缩在他的臂弯里。

“我不知道,史蒂维,”他喃喃低语,脊背弓起。他用手臂抱紧了小小的玩偶,“除了回忆,我一无所有。”

几滴水落在地板上,砸出美丽的花色。

他的耳边传来史蒂维温柔的声音。“那些回忆里,有我吗?”

“当然!”他几乎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你一直在那里!”

当他还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布鲁克林混小子时,当他沉默地卧在战壕里一枪打穿敌人的脑袋时,当他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贴上冷冻舱的窗口时,他能看见他,他始终都在那里。

那双纯净的蓝眼睛是他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启明星,是最黑的夜里指引着他踽踽独行的光之所在,无论何时。

短暂的沉默后,史蒂维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么,你就不是一无所有,巴基。”

他抬起头,面前瘦小的男孩几乎融化在了阳光里,那片光辉照亮了盘踞在他脑袋里的混沌,有一片拼图逐渐露出了棱角。

那片拼图在半空中跳跃着,旋转着,终于落到了它该在的位置。

一幅完整的,巴基巴恩斯的肖像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他的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只是这一次,那个微笑不再陌生,不再疏离,它慢慢靠近,最终融化在了冬兵的嘴角,让他重新感觉到……

感觉到了什么?

冬兵摸了摸脸,他在笑,真的,而那不仅仅是一个表情而已,他的心中充满了愉悦和感动,这令他的四肢暖洋洋的。

涌上心头的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情绪,它们此刻混杂在一起,像一群嗷嗷待哺的幼鸟,争先恐后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这个意象令冬兵忍不住又笑了。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要不计一切代价地将那个伪装成巴基的人格送回史蒂夫身边?

因为他就是巴基,所以他知道巴基憧憬着史蒂夫。

因为巴基和史蒂夫彼此吸引,像光和影,像磁铁的南极和北极,像亿万光年后依然围绕着彼此打转的一对双子星。

因为巴基和史蒂夫注定要在一起,这是他们的宿命,他们生存的轨道,他们的魂之所依。

没有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离,因为至始至终,他们都是彼此的一部分。

所以现在他必须回去,回到有史蒂夫的地方去。

 

心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刷地绽放了一朵玫瑰。

 

***

这里的芽盾是冬冬潜意识里的产物,所以难免有些詹吧唧的感觉。

“When I have nothing I have Bucky”我想反过来对巴基来说也是一样的吧。

启明星就是金星维纳斯,爱与美之星。

不知道那段独白的逻辑好懂不,冬兵最初要将巴恩斯人格还给史蒂夫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史蒂夫和巴基必须在一起才能幸福,而这个认知只有巴基才有,所以他就是真正的巴基(我还啰嗦个啥反正他们就得给我在!一!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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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16.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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